他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指腹那点细微的伤口仿佛被再次撕裂,更深、更猛地被无形的力量攥紧。
这疼得他指骨瞬间绷紧泛白。
沾着血点的鱼鳃骨块从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他依旧没有抬头,深蓝色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对抗着极致的风暴。
他背脊的线条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强弓,肩颈与手臂的肌肉骤然隆起清晰的线条。
叶莹甚至能听到他喉咙深处那一声极力压制却最终失败的、极其短促艰难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压合时挤出的抽气声。
以及随之而来的、喉结剧烈滚动的轨迹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紧绷到颤抖的赤裸脊背,扫过那只抠在藤根上、几乎要将木头抠出洞的拳头,再落回他那片被低垂发丝掩盖的脸颊侧影。
似乎透过那遮挡,看到了他极力压抑却被“达令”二字轻而易举碾碎的、因惊惶而死死咬紧的腮线。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莫名成就感的温度,缓缓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她悄然向前挪动了一步,柔软的藤蔓鞋底蹭过冰凉的石面,几粒碎草屑簌簌落下。
她睡袍的边缘轻轻晃动着,带起微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声。
“我的房间,”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含着那种让人骨头发软的、若有似无的水汽,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并不存在的翻修现场,“……在翻修。”
尾音微扬,带着一点寻求确认,又或者仅仅是陈述的意味。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射线,缓缓扫向沐羽那张只容得下一人、由虬结藤根掏空而成的床榻。
那上面还凌乱堆叠着他脱下的、沾着水和泥尘的里衣。
几件工具随意地搁在枕边,昭示着主人的疏于打理。
“我可以在你这里睡一晚吗?”
叶莹话音极其轻柔。
不是请求,是宣告。
每一个字都包裹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轻柔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说完她甚至微微歪了一下头,散落的湿发随之晃动。
她的目光平静地、坦然地、牢牢地锁定在沐羽如同被钉在铁砧上的僵硬后背上,等待着一个早已确定无疑的答案。
“咔嚓!”
壁龛里那枚提供唯一光源的月白石,不知是因能量消耗,还是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场冲击,表面竟极其细微地发出了一声类似冰裂的轻响。
柔和的光晕也极其短暂地、极其明显地波动、闪烁、黯淡了一下。
仅仅一瞬。
光亮恢复如初。
但在那一瞬明灭的光影交错中,沐羽那始终低垂的头颅,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般,向上抬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深蓝色的刘海滑向耳侧,露出了他苍白脸颊上一侧清晰的颧骨线条,紧绷的下颌线如同冰冷的刻痕。
但最刺眼的是一小片被他自己方才死死咬住的、靠近唇角的位置,正渗出的一缕极其细微、却在月白石光泽下清晰得惊人的血丝。
那缕血丝如同蚯蚓蜿蜒滑落,沾湿了冰冷的皮肤。
他依旧没有开口。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如同石雕复活般,那只死死抠住藤根边缘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伴随着藤木纤维断裂的微不可闻的“咯吱”声松开了。
没有话语,没有点头,没有眼神接触。
那只松开的手,在月白石的光晕里,沿着粗糙冰冷的藤根表面,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向着远离叶莹所站立方向的内侧阴影挪动了一寸。
无声的动作。
冰冷的藤蔓柜壁上,几条细微伸展的、近乎透明的翠绿嫩藤,如同感应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指引,悄然无声地缠绕上了他那根刚从藤根上松开、指尖还沾染着血点与木屑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