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问(1 / 2)

在藤塔深处的水脉疗愈间,曾经的喧嚣与生机早已不复存在。

夜幕降临,浓稠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将营地包裹其中。

硫磺焦土的气息、水洼蒸腾的潮湿,以及草甸深处夜虫的低鸣……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夜晚交响曲。

石垒的壁龛里一枚拳头大小的月白石静静地镶嵌其中,它的柔和光晕仿佛稀释了的月光,轻轻地漫过小屋的一隅。

空气中弥漫着水苔的清新和草木碎屑的微涩气息,这些是沐羽白天工作时留下的痕迹,无法彻底洗去。

沐羽坐在角落里,那是一张用整根巨大虬结藤根掏空打磨而成的“床榻”,或许更像是一截古树的巨大残骸。

他刚清洗过身上的泥污水渍,微湿的淡蓝色发梢贴着后颈。

裸露的上身残留着新伤与旧痕,那是他引导水元素维系营地生机留下的印记。

几条淡粉色的擦痕在月白石光晕下如同蜿蜒的浅溪。

他微微佝偻着背脊,正低头专注地用一柄薄而锋利的骨片小刀,极尽耐心地削剔着一小块半透明的坚硬碧鳞鱼的喉鳃骨。

他的指尖稳定得可怕,骨片每一次细微的滑动都带下片片几乎肉眼难辨的薄片。

动作精准、平稳,像在进行某种不容差错的祭祀仪式,又像是一种自我催眠,将所有的混乱思绪强行凝注于指尖这点冰冷的器物上,以此隔绝外界的喧嚣与某个无法言说的存在。

小屋逼仄的空间被藤柜、晒干的药草架和堆叠的工具占去大半。

空气中只有骨刀划过骨料细微的“沙沙”声,和他刻意压制到几乎无法辨识的呼吸。门未关实。

一道纤长的身影被走廊昏黯的光线投影在屋内凹凸不平的藤蔓墙体上。沐羽削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只是指骨收紧骨片的瞬间,力量失衡般猛地偏了一毫。

锋锐的刀锋在他食指指腹处拉开一道微不可察的浅痕。

一滴殷红的血珠立刻洇出,沾在灰白的鱼鳃骨料边缘,洇开一小点刺目的深色。

他甚至没低头去看手指。深蓝色的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阴影。

叶莹无声无息地滑入门口那狭窄的光影缝隙。她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边缘有细微磨损补缀痕迹的藤蔓睡袍。

袍子柔软,勾勒出少女略显单薄的身形,宽大的下摆堪堪遮住膝盖,裸着双足。

足尖沾了些许夜露和细碎的草屑,踩在粗糙冰冷的石地上,带来细微的冰凉触感。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和颈侧,几绺发丝贴着鬓角滑下,发梢还带着清洗后未干的水痕,在微光下闪烁着细碎的亮点。

她没有立刻说话。

墨绿色的眸子如同林间深潭最平静无波的水面,无声地滑过这方斗室。

她的目光掠过藤柜上古朴神秘的骨刻纹路,掠过角落里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汲取水元素精粹滋养药草的晶石阵列,掠过那些或新或旧、曾用来替她疗伤、此刻蒙尘的工具。

最后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沐羽那僵硬的、正低垂着专注于一枚死物的侧影上。

月光落在他赤裸的上身。

沐羽肩胛骨的轮廓如同一对被束缚住的、即将折断的羽翼,紧贴着坚韧的皮肤。

那几条蜿蜒的粉色疤痕在柔和光线下像是被描了边,无声诉说着某种隐秘的联系是她带给他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草木气息掩盖的铁锈味。

那是手指上那滴血的味道。

一片沉默,只有门外的风穿过藤塔缝隙时发出的微弱呜咽。

“……达令。”

叶莹的声音响起,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刚从清洗后的毛孔里逸散出来的懒洋洋水汽。

不是命令,不是宣告。

它更像一片最轻的羽毛,被温热的呼吸吹拂着,悠悠地、不紧不慢地飘落在沉静的湖面。

两个字轻软得有些过了头。

它们带着一种刻意的、被温水浸泡后的绵软腔调。

空气中仿佛有极细微的能量波动被瞬间引爆。

沐羽削骨的动作彻底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