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堂石斛记:陆放翁的晚岁寄怀》(上卷)(1 / 2)

楔子

南宋绍熙五年,山阴的秋阳,总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暖意。陆游的“龟堂”里,更是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燃烧的“噼啪”声。这位年近七旬的老翁,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望着案上刚栽好的几盆花草,眼神里有落寞,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案上最显眼的,是一方青釉方盆,里面栽着几株石斛——茎节紫褐如老竹,叶片狭长如剑,虽还没开花,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旁边是个巴掌大的小盆,堆着人工凿刻的“小盆山”,山坳里嵌着一株水黄杨,枝叶小巧如翠云;最角落里,是一盆含苞的百合,青绿的花苞鼓鼓囊囊,像藏着一肚子的话。

“方石斛栽香百合,小盆山养水黄杨。”陆游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茶,茶味微苦,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旁人都说他“晚岁唯好静”,可谁又知这“静”里,藏着多少“无奈”?

第一回 龟堂初筑避尘嚣,旧物新栽寄闲情

龟堂是陆游在山阴故居旁辟出的小院落,因他自号“龟堂老人”而得名。院子不大,却收拾得雅致:墙角堆着几块太湖石,石缝里冒出几丛野菊;窗下搭着竹架,爬满了何首乌的藤蔓;正屋的窗台上,摆着一溜儿大小不一的花盆,都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有缺了口的汝窑残片拼的盆,有农户弃用的粗陶瓮,还有一方青釉方盆,釉色温润,边角却磕了个小豁口,据说是前朝遗物。

“这方盆,配石斛正好。”半年前,陆游在集市上第一眼看到这盆,就想起了年轻时在蜀地见过的石斛——那草附石而生,茎节如古钗,最是坚韧。他当时就想:“若栽上几株,摆在案头,倒也能添些生气。”

可真要动手时,他又犯了难。晚年的陆游,手脚已不如从前灵便,弯腰栽花都觉得吃力。仆人想代劳,他却摆摆手:“我自己来。这点小事,还做得了。”

他特意从会稽山的崖壁上,托药农寻来几株野生石斛。那药农说:“陆大人,这草性子倔,得用青石屑拌腐叶土栽,浇水不能太勤,见干见湿才好。”陆游一一记下,像当年在军中记军令似的认真。

栽石斛那天,是个晴朗的春日。他搬来方盆,先用清水泡了半日,洗去内里的尘垢;又取来晒干的青石屑,拌上去年秋天收集的菊叶腐土,一层一层铺进盆里,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屑,竟有种久违的踏实感;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石斛的湿布,根须如银线,缠绕着一小块原生的青石,他连石带根放进盆中央,再用细土慢慢填满缝隙,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安家住下吧。”陆游对着盆里的石斛喃喃自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顾不上擦。他找来一根竹片,在盆沿插了个小牌子,写上“石兰”二字——那是石斛的古名,他总觉得比“石斛”更雅致些。

第二回 百合初绽香盈袖,黄杨凝翠伴晨昏

栽下石斛后,陆游又陆续添了些花草。有次去城东的花市,见一担百合含苞待放,洁白的花苞像沾了露水的玉簪,他便买了几株,栽在石斛旁边的陶盆里。“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他笑着对自己说,“不求百年,只求这院子里,能多些香气。”

没过几日,百合真的开了。洁白的花瓣舒展着,边缘泛着淡淡的鹅黄,香气清幽,不像玫瑰那般浓烈,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陆游常搬把竹椅,坐在盆边,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读几页《周易》,有时写几行诗句,更多时候,只是望着百合的花瓣,看阳光透过花瓣,在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香百合,香百合,你倒真会解闷。”他摘下一片落在案上的花瓣,夹进《剑南诗稿》的手稿里,那是他正在整理的诗集,里面藏着他一生的壮志与失意。

小盆山养的水黄杨,是他从老友张镃那里讨来的。张镃是有名的“花痴”,在南湖边建了“玉照堂”,搜罗了天下奇花异草。见陆游来访,便指着一丛刚上盆的水黄杨说:“放翁,这草性子耐,旱也熬得,涝也受得,最适合你这龟堂。”

陆游接过小盆山,见那水黄杨的枝叶紧凑如团云,叶片细小如雀舌,在人工堆凿的“山坳”里扎根,竟有种“虽处小盆,不改苍劲”的气度。他把小盆山摆在石斛和百合中间,案上顿时有了“山有草木,室有清香”的意趣。

从此,龟堂的晨昏,便与这几盆花草分不开了。

清晨,他第一件事便是给石斛浇水——用铜勺舀来井华水,沿着盆沿慢慢浇,生怕冲坏了根须;然后给百合松松土,看有没有新的花苞冒出来;最后对着小盆山的水黄杨,揉揉它的叶片,像在跟老友打招呼。

傍晚,夕阳透过窗棂,照在石斛的茎节上,紫褐的茎泛着古铜色的光;百合的香气在暮色里更浓了,混着檀香,让人忘了尘世的烦忧;水黄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仆人见他整日与花草为伴,笑着说:“大人如今倒像个小孩子,跟花草较上劲了。”

陆游闻言,只是笑笑,心里却道:“你们哪里懂,这花草里,有比人更可靠的东西。”

第三回 白日悠悠难打发,花草无言解心愁

山阴的日子,漫长得像没有尽头。尤其是冬日,阴雨天一来,能连着半个月不见太阳。陆游坐在龟堂里,听着窗外的雨声,常常会想起年轻时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