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清风:苏轼与石斛的黄州寄怀》(下卷)(1 / 2)

第五回 钱塘开箱见风骨,鲁公展卷泪沾裳

元丰四年暮春,杭州通判府的庭院里,鲁元翰正对着一池新荷发呆。近来官场风波渐起,他因弹劾贪官遭人构陷,虽暂未被贬,却也如履薄冰。案上堆着一堆公文,他却无心翻阅,总想起远在黄州的苏轼——那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老友,此刻是否还在临皋亭的风雨里,守着他的笔墨与清贫?

“大人,黄州有包裹送到!”差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鲁元翰心头一动,快步走出书房。包裹用粗麻绳捆着,上面盖着黄州府的印戳,一看便知是苏轼寄来的。他亲自解开绳子,见里面是个厚实的木盒,盒盖上贴着一张纸条,是苏轼那熟悉的行书:“寄怪石石斛,聊佐清供。”

打开木盒的刹那,鲁元翰不由得“呀”了一声——一块青灰色的怪石卧在软草中,石上天然凹陷如斛,一株石斛斜生其间,茎节分明,叶片虽经长途跋涉,却依旧翠绿,根须在湿沙砾中紧紧盘结,像握着一团不肯松开的劲。旁边放着一小罐江水,还有一卷诗稿。

“山骨裁方斛,江珍拾浅滩。”鲁元翰展开诗稿,轻声念起。苏轼的字迹,瘦硬中带着一股倔强,像那怪石的棱角,又像石斛的茎节。读到“老去怀三友,平生困一箪”,他鼻头一酸——他知道苏轼在黄州的清贫,一箪食、一瓢饮,却仍能从怪石、石斛、枯木中寻得慰藉,这份豁达,让他自愧不如。

“坚姿聊自儆,秀色亦堪餐。”鲁元翰摩挲着怪石上的石斛,忽然明白苏轼的心意。这哪里是寄草,是寄来一份“自儆”的警醒啊!他近来正因官场倾轧而心烦意乱,几乎要丢了初心,这石斛的“坚姿”,不正是在说“莫忘本色”吗?

读到“好去髯卿舍,凭将道眼看”,鲁元翰笑了。“髯卿”是友人对他的戏称,苏轼是在劝他:用通透的“道眼”来看这石与斛,看这世事——石之坚,是守;斛之秀,是达;守得住本心,方能看得透浮华。

末句“东坡最后供,霜雪照人寒”,让他眼眶一热。这“最后供”,不是指物品的贵重,是指苏轼把自己最珍视的“风骨”,借着石与斛,送给了他。那“霜雪”,是石斛傲立的姿态,是苏轼面对困境的清寒,更是对他的期许——纵使前路有霜雪,也要活得磊落,照得人心头发亮。

鲁元翰捧着诗稿,站在庭院里,春风拂过荷叶,带着湿润的气息。他忽然转身对管家说:“把书案搬到东窗下,我要为子瞻和诗一首。”

第六回 和诗遥寄慰孤臣,石斛同檐共岁寒

鲁元翰的和诗,写得情真意切:

“楚客寄幽赏,吴侬得细看。

石含清涧骨,兰带暮江寒。

把玩知君意,艰难识道难。

霜枝终不改,留与后人叹。”

诗中“石含清涧骨,兰带暮江寒”,既写怪石的来历、石斛的品性,也暗合苏轼诗中“霜雪照人寒”的意境。他在诗后附了一封信,说:“得石斛如见君,案头清供,夜读君诗,觉官场尘埃皆可扫。”

信和诗寄出后,鲁元翰将苏轼寄来的怪石石斛,郑重地摆在东窗下的书案中央。每日晨起,他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石斛浇上一点苏轼寄来的江水,看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石上,落在斛叶上,碎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苏轼诗里的“碎月落杯盘”。

有次朝中奸臣又在皇上面前提起鲁元翰的“过失”,他回到府中,心烦意乱,见案上的石斛被风吹得倾斜,却始终没折断,忽然想起“坚姿聊自儆”。他取来纸笔,写下“守正不阿”四个大字,贴在石旁,说:“子瞻,我记住了。”

那年冬天,杭州下了场罕见的大雪。鲁元翰担心石斛受冻,想把它移到暖房,刚伸手,又停住了。“东坡说它‘霜雪照人寒’,这点雪算什么?”他找来一块薄竹片,在石旁搭了个小小的挡风棚,像给老友撑了把伞。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雪地里,反射出刺眼的光。鲁元翰见石斛的叶片上结着一层薄冰,冰下的绿色却愈发鲜亮,像在说“这点冷,奈我何”。他想起苏轼在黄州,寒冬里仍能“竹杖芒鞋轻胜马”,忽然觉得,这株草,就是苏轼的化身,在霜雪里站成了一道风景。

第七回 雪堂春深石斛茂,尺素往来寄道心

苏轼收到鲁元翰的和诗时,正在东坡雪堂整理《论语说》的手稿。案头那株从老斛上分下来的幼苗,已长到半尺高,茎节紫褐如古铜,叶片舒展如剑。他展开鲁元翰的诗稿,读到“霜枝终不改,留与后人叹”,不由得击节赞叹:“髯卿懂我!”

“他果然以道眼观物了。”苏轼对前来送酒的马梦得说,指着案上的幼苗,“你看这草,在黄州能活,在杭州也能活,因为它守着自己的根。人也一样,守住根,到哪里都能站得住。”

马梦得笑着说:“先生不如再寄些种子给鲁公,让杭州也长满这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