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英格丽德,嘴角噙着一丝嘲弄:“呵,想不到威震四海的‘北境狼女’,你的软肋,竟然是所谓的‘恩情’?真是讽刺。”她指的是英格丽德似乎因孟和父亲的舍身相救(替拓跋鹰挡箭)而产生了动摇。
英格丽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风暴。她没有理会拓跋月的挑衅,反而猛地将手中断裂的、带着奇异光纹的某种金属饰物(可能是她武器或信物的一部分)狠狠掷向孟和脚边。
那东西落地,溅起几点粘稠的、如同青铜锈蚀般的暗绿色黏液。黏液滴落之处,地面上那幅由血珠连成的、酷似北斗七星的图案纹路,竟开始无声地、逆向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孟和手腕上那道本已止住血的刀痕,再次剧烈刺痛,更多的血液渗出,颜色竟也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幽蓝!
这蓝血滴落在他面前一个摔碎的药钵残留的沙棠果油中,两者交融,再次晕开那令人不安的淡紫色。
“够了!”英格丽德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她将沉重的战斧猛地插入脚下的青砖,碎石飞溅。
“孟和!用你的血!”她指向药钵,“换奥拉夫一命!”奥拉夫是她的族人,此刻似乎也身中剧毒或重伤。
斧柄再次暴露在火光下,那行铭刻的日期——孟和父亲替拓跋鹰挡箭而死的日子——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孟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目光在绝望的孟瑶、冷酷的拓跋月、沉默的拓跋烈以及咄咄逼人的英格丽德脸上扫过。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那旋转的血纹和幽蓝的伤口上,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用一把随身的小刀,决绝地割向了自己的手腕。温热的、带着幽蓝光泽的血液,汩汩流入那盛着淡紫色混合液的药钵。
就在孟和的血滴入药钵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的孟瑶,脚踝上那扩散的星形胎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这光芒并非实体,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如同活物般跳跃、闪烁。更令人惊骇的是,英格丽德掌心的血洞,竟也同步地亮起了幽蓝的光晕,仿佛在与孟瑶脚踝的光芒产生着某种痛苦的共鸣!
整个地窖,被这妖异的蓝光笼罩,映照着一张张写满震惊、恐惧、仇恨与茫然的面孔。
十年血仇的线团,在此刻被彻底扯乱,露出了纠缠在血缘、恩情、背叛与宿命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死结。
孟和的血还在流淌,流入那象征着未知与可能的药钵。幽蓝的光芒在孟瑶脚踝与英格丽德掌心之间无声地搏动,像两颗被诅咒的心脏在同步跳动。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拓跋月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她紧盯着那幽蓝的光芒,仿佛要从中看透某个惊天的秘密。
拓跋烈则面如死灰,脚踝上的旧伤和孟瑶腿上的新痕,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难道……那场屠杀背后,还有比血仇更深的纠葛?
英格丽德紧握战斧的手微微颤抖,孟和父亲挡箭的画面与眼前这诡异的共鸣交织在一起,撕裂着她作为战士的坚定。
她要求孟和的血救奥拉夫,但现在,这血似乎成了打开另一个更恐怖谜团的钥匙。
药钵中的液体,因孟和幽蓝血液的注入,颜色变得更加深沉诡异,淡紫色中翻涌着墨蓝的漩涡,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药香、血腥和腐朽铁锈的怪诞气味。
那逆向旋转的血纹星图,转速似乎更快了,在地砖上拖曳出模糊的残影。
“这光……”孟和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他看着孟瑶痛苦中带着迷茫的脸,又看向自己流血的手腕,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恸,“这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瑶儿会……”
“为什么?”拓跋月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打破了死寂。她一步步走向孟瑶,银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声响。
“为什么你母亲的‘回阳丹’能止我的咳血?为什么你孟家的血能和维京人的伤产生共鸣?为什么这个丫头脚上的印记会和我拓跋家的银环呼应?”她停在孟瑶面前,居高临下,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探究,
“孟和,你还没明白吗?我们所有人的血,早就被那场大火、被那场背叛、被这十年来的毒和恨,搅在了一起!分不清了!”
她猛地俯身,一把抓住孟瑶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这债,这孽,用血算不清了!也许……”她的目光扫过那幽蓝共鸣的光芒,又落在药钵里翻滚的暗色液体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也许,只有用命,才能斩断!”
话音未落,拓跋月另一只手中的镜面碎片,已如毒蛇吐信,闪电般刺向孟瑶的咽喉!
“不——!”孟和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拓跋月腰间那枚一直幽光闪烁的银环,竟在镜片即将触及孟瑶皮肤的瞬间,毫无征兆地“铮”然一声,脱体飞出!仿佛拥有生命般,悬浮在半空。
环身骤然迸射出无数道熔岩般灼热的金红色丝线,并非实体,却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幻象。
这些金丝并非射向孟月,而是猛地缠绕向扑来的孟和!
金丝的目标,是他袒露的胸膛!那里,心口的位置,一道古老的、形似青铜鼎炉的烙印纹身,在受到金丝刺激的刹那,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骤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那鼎纹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搏动、膨胀,金光喷涌如实质的岩浆。
更骇人的是,鼎纹中央,竟裂开了一道竖瞳般的缝隙!一道粘稠如液态黄金、却又带着无尽阴冷气息的暗金光流,如同来自深渊的触须,从那竖瞳中激射而出,直扑半空中悬浮的银环!
拓跋月刺向孟瑶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硬生生打断,她惊愕地看着那失控的银环和从孟和心口伸出的诡异光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光流触碰到银环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仿佛熔金化铁。
金红与暗金的光芒激烈碰撞、缠绕,竟在孟和心口上方,凭空编织成一个复杂而狰狞的、由光线构成的囚笼虚影!
“呃啊——!”孟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灵魂被那光笼生生撕裂。他猛地撕裂了本就破烂的兽皮上衣,露出整个胸膛。
心口那鼎纹在光笼的束缚下剧烈搏动,如同受困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起周围皮肤的金光涟漪,与庄园外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低沉、宏大的、如同巨鼎嗡鸣的声音隐隐共鸣!
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巨响从甬道外传来,堵门的盾墙终于被彻底冲破!破碎的盾牌和战士的身影倒飞进来。
第一缕惨白而锐利的晨光,如同审判之剑,猛地刺破了地窖中弥漫的毒雾、血腥与妖异的光芒!
混乱中,孟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那无形光笼的束缚(或是光笼因外力而消散),踉跄着扑向因拓跋月失神而脱力的孟瑶,在她摔倒在地之前,堪堪将她接住。
少女落入他染血的怀中,意识模糊。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他心口。那里,鼎纹的光芒正在急速消退,但皮肤上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如同烙铁烫伤般的笼形印记。
在那印记的中心,仿佛囚禁着某种微缩的景象——一艘由泪水和悔恨凝结的、残破不堪的泪之舟船的虚影。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那虚幻战舰的舷窗中渗出、坠落。
泪珠落在孟和心口的笼形烙印上,瞬间破碎。在泪光消散的刹那,烙印中竟倒映出一幅虚幻而宁静的画面:五个不同部落的婴孩,在一条流淌着幽蓝河水(象征着融合的血与毒?)的岸边无忧无虑地嬉笑着,阳光明媚,仿佛一切仇恨都未曾发生。
孟和抱着昏迷的孟瑶,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心口烙印灼痛,眼中映着泪珠里那转瞬即逝的、天堂般的幻影。
地窖内,残破的盾牌,受伤的战士,惊魂未定的拓跋烈,神情莫测的英格丽德,以及死死盯着那消失的银环和孟和心口烙印、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拓跋月……构成了一幅血色凝固的终章画面。
尘埃尚未落定,真相依旧迷雾重重。血仇未泯,但一缕晨曦,已刺破黑暗。而那心口的囚笼烙印,究竟是终结的句点,还是更深远孽债的开端?
无人知晓。只有那滴泪中孩童的笑靥,如同最尖锐的讽刺,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