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扫过自己拳头砸出、依旧翻滚着热气的错误坑洞。
一股混杂着憋屈、不解、被命令约束却又无处宣泄的极端怒火让他整个身体剧烈颤抖。
他猛地转身,如同最狂暴的斗兽看到新的栅栏。
“轰!轰!轰!”
凝聚着残存雷火狂怒和纯粹肉\/体蛮力的双拳,如同被无形巨鞭抽打的失控凶兽!狠狠砸在叶莹指定的角落。
泥土如同爆炸般飞溅。
每一拳都比刚才更狠!更深!更快!
他像是在用最纯粹的暴力发泄所有无法理解的狂怒和委屈。
他要将这片土地连同那几条鱼一起砸进地核深处。
就在飞溅的泥土将要砸中圈栏另一侧几只惊恐的幼崽猪时……
“哗啦!”
一道坚韧柔韧如巨蟒的水流之鞭凭空出现。
是草甲!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决绝。
水鞭精准抽打在飞溅的土块上,将其凌空击得粉碎,化作一场稀薄的泥雨洒落。
“藤蔓根系!牵引水渠轨迹!”
草甲嘶声命令。
他指尖的水流控制已然不稳。
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对石甲失控暴力的恐惧。
他手腕一甩,数道纤细却带着强大生命力量的水流如同活蛇,精准射入刚被石甲狂拳砸开的泥坑边缘。
水流钻进松软的泥土深处,开始引导地脉深处被叶莹神力牵引而出的纯净水脉。
同时他背后藤塔基座的藤蔓如同响应心脏指令,活化的根系疯狂向下钻探,顺着草甲的水力引导轨迹,开始构建坚固的水脉渠壁基础。
“熔岩!凝固底部!隔绝深渊残留!”
叶莹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炼金指令。
她猛地侧首,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直刺向刚将焦点艰难转向这片区域、陷入巨大认知空洞的巨拳。
“轰——!”
几乎在叶莹目光所及的瞬间,巨拳庞然大物的身形猛地再次化作无声喷发的火山。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
他巨大的右足如同天柱塌陷,带着足以焚灭山峦的核心熔岩之力狠狠地踏在石甲刚刚砸开的、泥水飞溅、深不见底的泥坑边缘。
“轰隆——!!!”
没有碎石飞溅,没有泥土炸开。
一股凝固现实般的熔岩毁灭洪流顺着他踏足之处如同瀑布般轰然灌入泥坑的深处。
那沸腾的、暗红色的熔岩之力瞬间将整个坑洞深处泥泞、浑浊、残留血腥污秽的根基焚化、汽化。
完美的隔离!
将深渊残留的死寂地脉与上方待建的生机水域彻底分隔!
飞溅的泥浆、石甲拳上的雷火、弥漫的水雾、炙热的熔岩余温、泥土焦化又冷却的呛鼻气味、藤蔓根系钻探的簌簌声、幼猪惊恐的哼唧、草甲急促的呼吸、石甲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巨拳踏足时引起的地面战栗……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力量!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暴力,所有的不解与茫然!
最终,都汇入了这片小小的、不过直径两三丈、深度不过半人的坑洞中。
在石甲疯狂砸落松软泥浆的狂暴轰隆声中,在草甲引导水流与藤蔓根系疯狂扎入渠壁轨迹的簌簌声和急促呼吸中。
在巨拳踏足熔岩之力封锁坑洞根基的沉厚闷响中,在飞溅的泥点噼啪砸落水面般的雏形坑洞深处那层暗红色熔岩地基上时叶莹抬起右手。
手中的两块沾着泥土、饱满沉实的褐色土豆,带着山风、泥土与晨露的冰冷温度。
她看也没看,手臂划过一个平淡无奇的弧度。
“噗通!噗通!”
如同投石入井,两块沉甸甸的土豆,被她平静地、毫不在意地,丢进了那坑洞最中心、刚刚汇聚起的第一汪浑浊的浅水洼旁,激起了两点微不足道的水花。
浑浊的水面剧烈晃动着,倒映着阴沉的天空碎片,倒映着石甲赤红扭曲、汗水滴落的面孔,倒映着草甲苍白专注、水流缠绕的指尖,倒映着巨拳如山岳般矗立、投射下巨大阴影的庞然轮廓。
水面旁,两块沾满新鲜泥点的褐色块茎,如同沉入深渊的石碑。
水面晃动渐息。
深坑浑浊的积水表面,被石甲砸落、巨拳踏足激起的涟漪终于平复。
水纹渐渐扩散,最后归于一片浑浊的平静。
天空铅灰的倒影被搅碎、融合,最终化为水坑中心一片模糊而沉重的暗色镜面。
一块暗红色的熔岩基石,如同地狱的界碑,沉沉地压在浑浊水底。
几道翠绿柔韧的藤蔓根须,如同初生的水草,顽强地扎入污浊的水底土壤。
还有两道模糊的褐色阴影,如同两块不甘沉没的墓碑,安静地卧在浑浊的最深处。
水面之上,倒影晃动,倒影里,石甲庞大的身躯如同脱力般摇晃了一下,覆盖着暗金色雷火灼伤的上半身屈膝跪倒在泥泞的坑边。
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瞳失焦地看着那一坑浑浊的水,瞳孔剧烈颤抖着。汗水和飞溅的泥浆顺着他虬结的肌肉和赤红的短发淋漓滴落,砸在漂浮着草屑的水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嗒”声。
那声音像是砸在他自己空洞的胸腔里。
所有的疯狂、不解、憋闷的狂怒,此刻都化作了这沉重的喘息和不受控制的茫然颤抖。
藤蔓盘绕的坑壁边缘,草甲靠着一根新扎入土、散发着微弱生命力的藤蔓支柱,大口喘着气。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淡蓝色的眸子深处,那片冰封的海像是被投入了炽热的陨铁,翻腾着混乱的滚沸。
他手腕上的焦痕藤蔓无声地汲取着水汽,几片新生的嫩叶在藤尖微微舒展。
巨拳如山岳的身影默立在水坑一侧。
他那双熔岩核心般的赤红瞳孔不再凝固,里面沉淀着沉重的熔岩缓缓流淌。
他庞大的阴影沉沉地覆盖了大半个浑浊的水坑,如同为这片刚刚凿开的、脆弱不堪的水源地投下最坚实的保障。
每一丝空气中混乱的力量残余,都被他那沉重如亘古地脉的威压强行抚平、归纳入大地平静的脉搏之下。
他静静注视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里,不再有即将喷薄的火山,只剩下守护深潭的磐石。
坑边泥地里,硬皮跪坐在那里,手里的豁口陶盆歪倒,里面那些他执着了半天的骨与肉屑再次倾覆进泥水。
他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浑浊的眼泪混着泥水滑落,却不是因为悲伤。
幼年猪湿透的鼻尖拱着他的破裤子,他也浑然不觉。
叶莹站在浑浊水坑的正前方。
洗得发白的藤蔓袍子在带着湿冷水汽的风中轻拂。
她的墨绿瞳孔倒映着整个混乱又重归奇特的、沉重的新生……
倒映着石甲的跪倒与颤抖,草甲的喘息与搏动,巨拳的磐石之重。
也倒映着水坑中心那片渐渐沉淀下来的、浑浊水面之下,两块冰冷土豆和暗红地基的模糊轮廓。
风穿过断裂的圈栏木桩,带着远方熔岩堡垒散发的微热和生命藤塔传来的湿润凉意。
水坑浑浊平静的中心,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光,如同最顽强的生命力,终于刺破了沉重的倒影云层……
那是一枚从石甲狂暴砸落又震飞撕裂的破碎鱼鳞。
被水流卷起,漂浮在浊水之上。
如同一块凝固在浑水中的、微小却无法忽视的、来自生命本能的金色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