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殿的青铜灯树在风中摇晃,油火噼啪炸开几点火星,落在苏隐青布袖口上,烫出个极小的焦痕。
他垂眸看了眼,指尖轻轻拂过那点焦黑——像极了三日前在青牛部落老槐树下刻卦时,树皮上崩裂的木屑。
\"祖巫大人。\"他向前半步,卦骨在袖中贴着腕脉发烫,\"苏隐本是云游算师,前日因青牛部落与巫族结缘,如今祝融大人已伏,巫族纷争虽未平,但我这外族之人久留,恐生嫌隙。\"
共工正用骨刀削着案上的冰髓,闻言抬眼。
他的瞳孔泛着幽蓝水纹,像极了不周山巅终年不化的寒潭:\"嫌隙?
你帮我揪出祝融私通古神的证据,整个水神殿都该给你摆庆功宴。\"
\"正因为帮过,才要走。\"苏隐的声音依旧温和,\"算师最忌因果纠缠太深。
您看——\"他屈指弹了弹袖中卦骨,\"这卦骨纹路都泛着红,是要招血光的兆头。\"
共工突然笑了,骨刀\"咔\"地插进冰髓,溅起几点冰晶:\"你这算师,倒比大巫更懂进退。\"他挥了挥手,\"去罢,我让火烈送你出城。\"
殿外的风卷着暮色灌进来,苏隐转身时,瞥见水灵正倚在廊柱旁擦刀。
她腰间的青铜刀鞘上,还沾着前日围剿祝融残党的血渍。
见他看来,少女手顿了顿,刀身与鞘口摩擦出细碎的金鸣,最终只别过脸去,将刀狠狠插进鞘中——金属撞击声里,一枚卦骨\"当啷\"落在苏隐脚边。
是他前日给她的那枚。
\"留着。\"苏隐弯腰拾起,轻轻抛回她怀中,\"北荒的冬天快来了,灵泉枯竭时,用这卦骨找我,我教你引灵脉。\"
水灵的耳尖瞬间红透,抱着卦骨转身跑开,发尾的银铃在风里乱响。
火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枪杆敲着青石板:\"苏先生,我背您的卦囊。\"少年战士的甲胄还带着白日里的体温,他接过苏隐肩头磨得起毛的布囊,手指触到囊里硬邦邦的卦骨,突然压低声音:\"您这一走,未必是避世,是要另布一局吧?\"
苏隐脚步微顿。
他想起三日前火烈替他挡下祝融暗箭时,护心镜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这个总把\"巫殿灵脉石随便挑\"挂在嘴边的少年,其实早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他能看出祝融倒台后巫族内部的暗流,能猜到苏隐需要更干净的棋盘。
\"火烈兄弟若想听故事,等来年春天青牛部落的桃花开了,我煮壶野茶慢慢说。\"他笑着摇头,目光扫过街角阴影里的人影。
雷霆从黑暗中走出来,玄色披风沾着星子似的雪粒。
这个总跟在共工身边的斥候,此刻眼中没有往日的恭顺,倒像头盯着猎物的狼:\"小心星云。\"他的声音像淬了冰,\"那厮在人族那边等你多时了。\"
苏隐的手指在袖中收紧。
星云——天机阁最年轻的真传弟子,半年前在北荒算兽潮时,曾用\"七星锁命局\"逼得他不得不自断一卦。
当时那少年甩着玉骨扇冷笑的模样,此刻正从记忆里浮出来,连扇骨上刻的\"天机在手\"四个字都清晰得刺眼。
\"谢雷霆兄弟提醒。\"他拱了拱手,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卷得打着旋儿,\"我本就打算去九鼎城。\"
北荒的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苏隐裹紧粗布外衣,沿着兽道向南而行。
火烈的脚步声在身后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里。
他摸出袖中那枚逆命卦骨,骨面还残留着水灵体温的余温——这是他前日在青牛部落后山灵泉边埋下的线头,等冬天灵脉枯竭时,自会有人顺着卦骨寻来。
三日后,九鼎城的夯土城墙出现在视野里。
城门口立着两丈高的青铜鼎,鼎身铸满卦象,每道纹路都泛着淡金光泽——那是用千年玄铁混合灵脉铜水铸的,能镇住方圆百里的凶煞之气。
\"算师大会!
算师大会!\"报童举着竹板在人群里跑,\"三年一度,胜者得圣算子称号,可入天机阁观书!\"
苏隐挤过卖符篆的摊子、算姻缘的卦棚,刚跨进城门,便听见一声轻笑:\"苏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