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客栈的木窗被风拍得吱呀作响,烛火在案头蜷成豆大的光斑,将天机令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蜷着的玄鸟。
苏隐坐在床沿,拇指还停在青铜令的星图凹痕里。
三日前西市引灵碑前那个黑斗篷人的低语又浮上来——\"卦象已破,命运再启\",与方才黑影掠过头顶时的话叠在一起,像根细针戳着后颈。
他望着令上逐渐泛起的幽蓝微光,忽然屈指弹了弹,气海深处《九元相天诀》的纹路应声而动。
掌心传来灼烧感。
青铜令\"嗡\"地轻鸣,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从令中腾起,在半空勾勒出复杂的星轨。
苏隐瞳孔微缩——那是幅地图,重叠的山峦间隐着飞檐,最中央刻着三个古篆:\"天机阁\"。
\"传说中封印古神的地方。\"他喉结动了动。
前世学过的洪荒野史突然涌上来:上古大战时,天机阁以命格为棋,将叛乱的古神困在命轮里,后来却在量劫中莫名覆灭,连遗址都成了谜。
窗棂忽然轻响。
苏隐的手瞬间按上腰间卦筒,指节却在触及那道影子时顿住——来人身着月白襦裙,发间插着半枚青玉簪,正是白日里的云影。
她像片被风吹进来的月光,连衣摆都没带起多少响动。
\"苏公子莫慌。\"云影的声音比雨声还轻,\"我见你房里灯亮着,便来寻你说些紧要事。\"她抬袖掩住口鼻咳嗽两声,袖底露出半截褪色的银线,\"天机阁早在十万年前就被天道抹去了痕迹,但这令牌...\"她指尖点了点光幕,\"是当年阁中'命盘使'的信物。\"
苏隐的目光落在她袖底的银线上——那是某种阵纹的残迹,与方才光幕里的星轨竟有三分相似。\"你怎么知道这些?\"他不动声色地将天机令收进怀中,\"昨日你还只是游方算师。\"
云影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浸着沧桑:\"我在洪荒走了八百年,见过太多算师折在'知道太多'上。\"她从怀中取出张泛黄的羊皮卷,摊开在桌上,\"这是我在南荒废寺里抄的残图,标记着一处疑似天机阁遗址的山谷。
若能找到...\"她的声音低下去,\"或许能找到逆转量劫的钥匙。\"
羊皮卷上的红砂标记刺得苏隐眼睛发疼。
他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子时三刻——天干物燥——\"
云影的耳尖动了动。
她迅速卷起羊皮卷塞进苏隐手中,指尖掠过他手背时带着松木香:\"明日离城小心。\"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窗后,只余下半片飘落的玉簪碎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同一时刻,神木城最西头的破酒肆里,星云攥着酒碗的手青筋暴起。
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打湿了他绣着云纹的袖口——那是他特意为算师大会裁的新衣,此刻却被酒渍浸得皱巴巴的。
\"那小子不过走了狗屎运!\"他\"砰\"地砸下酒碗,碎片溅到对面的风铃脸上。
那姑娘抹了把脸,发间的铜铃叮铃作响:\"师父莫急,我打听到他明日要走北门离城。\"她俯身凑近,眼角的泪痣跟着动了动,\"天机桥是必经之路,那地方两边山壁陡得很,咱们在那设伏...\"
\"好!\"星云的眼睛亮起来,指节捏得发白,\"让火焰的人带二十个淬体境的,藏在山坳里。
等那小子一到——\"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我要他的血,浇在天机令上!\"
酒肆角落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一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站起来,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泛青的脸:\"星先生放心,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苏隐的命...\"他扔下一锭银子在桌上,\"其他的,都归你。\"
星云盯着那锭银子——上面铸着半枚破碎的古印,和白日里苏隐手中的天机令竟有几分相似。
他刚要追问,那人已掀开门帘出去,只余下一阵风卷着酒气,扑得烛火直晃。
第二日卯时,神木城北门。
苏隐裹着件灰扑扑的商队斗篷,跟着运盐的车队往城外走。
他眼角余光瞥见城墙上的守卫正踮脚张望——那是他昨夜塞了五文钱的小二,此刻正把\"苏隐走北门\"的消息,通过信鸽传给某个躲在茶楼里的人。
\"驾——\"
赶车的老汉甩了个响鞭,车队拐上了青石官道。
苏隐摸了摸怀中的羊皮卷,又碰了碰藏在斗篷下的天机令——真正的路线,是绕到城南的天机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