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芎记:穹窿香里故园情》上卷(2 / 2)

此刻,他翻开祖父留下的药书,在\"川芎\"条目下,祖父用朱笔写着:\"蜀地之芎,得岷江水之润,青城雾之清,故能上行头目,下行血海,非他乡所能仿。吾辈蜀人,当惜此灵草,勿以假乱真,坏其名声。\"墨迹已有些褪色,却像枚图章,盖在赵瑾叔心上——这不仅是药草的真伪,更是故乡的脸面。

第四回:客居者怀芎香,寄故园尺素长

夏至的江南,黄梅雨下得人发闷。赵瑾叔客居苏州的客栈里,案头摆着封刚拆开的家书,信里夹着片干川芎叶,是王老汉托人捎来的。他把叶片凑近鼻尖,那股熟悉的辛香像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江南的湿闷,眼前竟浮现出青城山下的烟雨田畴,药农们弯腰移栽的身影在雾里若隐若现。

同住客栈的,有个患头风病的老秀才,见他对着片枯叶出神,忍不住问:\"赵兄这是何物?闻着倒提神。\"赵瑾叔递过叶片:\"这是敝乡的川芎叶,能治头痛。先生若不嫌弃,我给您配个方子。\"他从行囊里取出个小锡盒,里面装着切成薄片的蜀芎,断面的菊花心在灯下泛着琥珀光,\"这是去年白露收的真芎,加些白芷、荆芥,煎水喝,保管比您现在吃的药管用。\"

老秀才半信半疑地煎了药,次日一早便来道谢:\"赵兄的药真神!昨夜竟睡了个安稳觉,头里的'嗡嗡'声都停了。只是这药香,闻着跟我之前用的川芎不同,像带着股山气,直往天灵盖钻。\"赵瑾叔笑了:\"这就是蜀芎的妙处,它生在山里,气性能上达穹窿,不像平原的芎,气浮在半空。\"

他给老秀才讲蜀地的川芎:\"那里的药农,移栽时要唱山歌,说是'芎苗听了歌,扎根扎得牢';挖根时要拜山神,祈求'真芎出山,护佑平安'。这不是迷信,是咱蜀人对草木的敬重——知道它们有灵性,待得真,才肯长得出好东西。\"老秀才听得入迷,取来纸笔:\"赵兄,您把这蜀芎的故事写下来吧,让江南人也知道,蜀中不仅有锦缎,还有这等神草。\"

赵瑾叔提笔写下《蜀芎歌》,开篇便是\"蜀江浩浩蜀山苍,灵根孕秀隐穹苍。体如圆盖承云气,香作雷霆透脑浆。\"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临行前,王老汉塞给他的那包川芎种子:\"赵先生,若在江南见着好地,种些试试?只是记着,浇要用活水,晒要趁晴日,别让它忘了蜀地的性子。\"他摸了摸行囊里的种子,忽然觉得,这哪里是种子,是故乡托他带的信,信里写着:无论走多远,总有缕香在等你回家。

第五回:真芎救急症,声名动异乡

立秋的苏州城,热得像口蒸笼。绸缎庄的老板娘周氏,突然头痛如裂,抱着头在柜台后打滚,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账本上,晕开一片墨迹。请来的郎中说是\"风热上攻\",开了银翘散,喝下去却更疼了,嘴里直喊\"要炸开了\"。

掌柜的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客栈里的赵瑾叔,听说他带了蜀地的川芎,赶紧让人去请。赵瑾叔赶到时,周氏已疼得说不出话,面色赤红,脉象浮数。他解开行囊,取出蜀芎,用温水泡软,切片后与薄荷、菊花同煎,又取了些川芎粉末,用醋调了敷在她的太阳穴。

药香刚飘满店铺,周氏忽然哼了一声,说:\"头里像开了扇小窗,有凉气钻进来。\"半盏茶的功夫,药汤煎好了,赵瑾叔亲自给她喂了两勺,不过片刻,周氏的呼吸渐渐平稳,竟能坐起来了:\"这药香真怪,闻着辣乎乎的,到了头里却变成凉丝丝的,比冰袋还管用。\"

连喝三剂,周氏的头痛彻底好了。她提着两匹上等蜀锦送给赵瑾叔,非要拜他为师学认药:\"我算知道了,不是药不管用,是没用到真东西。您这蜀芎,比菩萨还灵!\"赵瑾叔没收锦缎,只取了块她绣的川芎花纹样:\"我教您认真芎,您教我绣这花,算扯平了。\"

消息很快传遍苏州的药行。有药商来找赵瑾叔,想出高价订蜀芎,说愿意常年包销。赵瑾叔却摇头:\"真芎产量有限,得先供着咱蜀地的乡亲,剩下的才能往外捎。若是为了钱滥采,坏了青城山的地,子孙后代就没真芎可吃了。\"他给药商讲王老汉的话:\"芎根要养三年才能挖,一年苗,二年茎,三年才成穹窿形,急不得。\"

药商虽没订到货,却对蜀芎多了份敬畏,回去后在店门口挂了块木牌:\"本店蜀芎,直采灌县,假一罚十\"。有次赵瑾叔路过,见木牌旁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蜀芎,旁注\"体极穹窿,气可上交\",正是他《蜀芎歌》里的句子。他站在罐前,望着里面沉浮的芎片,忽然觉得,这小小的药草,竟成了连接故乡与异乡的桥,而桥的那头,永远系着蜀地的山水与乡愁。

第六回:秀才赋诗意,穹窿寄寸肠

重阳节的成都府,赵瑾叔回到了故乡。他带着在江南写的《蜀芎歌》,来到青城山下的药田。王老汉正带着儿孙翻土,准备种下新的苓子,见他来,直起腰笑道:\"赵先生回来得巧,刚挖了些'穹窿芎',给您留着呢!\"

那川芎堆在竹筐里,个个圆厚如拳,断面的菊花心在阳光下层层分明,像幅浓缩的蜀中山水图。赵瑾叔拿起一颗,放在鼻尖深嗅,辛香里带着阳光的暖、泥土的润,还有种说不清的亲切,像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他取出江南带回的纸笔,在田埂上铺开,要把《蜀芎歌》续写下去。

\"真芎须向蜀中捎,\"他念着赵瑾叔的诗句,笔尖悬在纸上,忽然明白了\"穹窿\"二字的深意——不仅是形态的圆厚,更是一种精神的隆起:蜀地的草木,带着山水的骨气;蜀地的人,守着故土的赤诚。就像这川芎,离了蜀地便失了穹窿之态,人离了故乡,也难免少了份底气。

王老汉的小孙子凑过来,指着纸上的字问:\"先生,这芎能长到天上去吗?\"赵瑾叔笑着把他抱起来,让他摸芎顶的隆起:\"它长不到天上,却能把蜀地的灵气带到天上,让月亮都闻得到香。\"孩子似懂非懂,摘下朵川芎花插在他发间:\"那先生就是带香的人,走到哪里,都带着咱蜀地的味儿。\"

夕阳把药田染成金红色,芎叶上的露珠闪着光,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赵瑾叔写完最后一句:\"莫叹他乡芳草盛,蜀芎一瓣足平生。\"他把诗稿折好,夹在祖父的药书里,忽然觉得,这诗不是写给别人看的,是写给故乡的草木,写给血脉里的乡愁,写给那句\"真芎须向蜀中捎\"里藏着的,对故土最深沉的自豪。

山风掠过田埂,带着芎香,吹起他的长衫。远处的岷江在暮色里泛着银波,青城山的轮廓渐渐隐入雾中,像个巨大的穹窿,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灵草、故人,都温柔地拥在怀里。而他知道,无论走多远,这穹窿里的香,永远是他回家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