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第二十三天。
生子悄悄在床头划下一杠,四个“正”后的多余三杠。
时间就这样板着指头过,满眼荼蘼,漆黑嘶哑,熏烂的臭味像从她身上而来,麻木瘫倒在硬板床的挺尸。
美玉之上的灰尘,无瑕之间的碎裂纹,勒紧的麻绳和挣扎的红印,以及最后满眼无望。
清清淡淡微光,完全完全消逝的求生欲望。
窗口那抵入的温暖光照,她干枯的泪腺,默默涌出了泉水,平和地看着万水千山在眼前展开。
婆娑欣慰地浮起一个其实美丽笑容。
安静的房间,忽而推门进来一个呆呆的女孩,两股麻花辫在她的余光里一甩一甩,呆呆站在床边静静看她狼狈和伤痕累累。
纯真无辜地捧着一碗吃食。安静的房间,平息的纷繁麻雀鸣叫,一个女孩与另一个女孩的默言。
她嘲弄地笑了笑,侧过脸凝视她的眸,“什么事?小花。”
“吃饭。”女孩递出那碗吃食。
突然爆发出狂热的笑声,像是要耗尽残烛的所有燃料,略有些癫狂的她,彻底转过脸看着她,“这是人的饭吗?”
“这是猪食啊!”瞪着眼,咬碎了牙关,肚子饥肠辘辘。
披散的一头明明秀发,像失去毕生光芒的她。
“那就别管,贱胚子就活该饿着!”木门外的尖锐刻薄嗓音,如同凛冬里的冰锥刺来。
佝偻瘫痪的婆婆,稳坐在旧竹椅上,拄着拐杖怒抵着生子的反抗。
不对、
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会浮现这样的画面?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她已经腐烂于悬崖。
生子痛苦挣扎地想捂紧脑袋,困锁的麻绳极大限度地束缚了她的双手,精疲力尽,打翻了那碗猪食。
——嘭!
日照慢慢拉长她虚妄的痛苦。
*
“嘭!”的一声。
回归现实。
生子捡起了摔落在泥瓦地上的碎块,默默地擦去不幸沾染的尘灰,小心翼翼避免着锐利的断面划破她细嫩的肌肤。
静悄悄瞧见窗外前去劳作的丈夫,黝黑的木头,似乎尽是痴恋地凝视她。
暖风吹乱灶台面上空的白气,拨开云雾缭绕的面纱,尽显群山的墨青和秋意。
“苔花,把饭吃了吧。”小女孩别开脸,执拗地空洞瞪着漆黑的环境,像是绝对不偏向那碗对她来说相当诱惑的食物。
是啊……那人算是她的亲奶奶。
连对剥夺、囚禁了她近四年的罪魁祸首都还怀有伟大的亲情在,是不是衬得生子……太过狠厉?
生子忽然觉得,一切都如此可笑。一切都那么那么奇怪。
碰落了盛满食物的瓷碗,破鞋包裹的双脚缓缓移出散落的米饭粒,重新投入明亮的阳光下,“小花,我不欠你。”
“只是身为同样的可怜人,我怜悯你,也纯粹是因为我认为我比你高贵。”
“是我害的你奶奶。”
“可你看看,除了你这个从小被她虐待的垃圾,有人怀疑她的死吗?”陡然提高音量,“——或者是,”
“……谁在意?”
她微笑着嘲讽和可怜,退出了杂乱腐臭的柴火房。角落中,一只小老鼠嗅探着前方几米的情况,准备疾速窜出,偷尝掉撒的饭粒。
一把被骨瘦嶙峋的小花抓住,活生生地咬下了一口吱呀乱叫,吞咽血淋淋的热度,女孩踢开滚落的米饭团。
黑暗里,好像是她的世界来临。
退出房间后的生子,精疲力尽地晒着太阳。这日不知怎么的变刺眼的光芒,扰乱她平和的心情。
昏黄的秋叶追随着秋风一唱一和地飘落,她长舒一口气,漫步出木门,听小溪的叮咚流淌,闻空气里淡淡的草木香,看诗篇中的远方在眼前铺陈展开。
村的南边,一群强壮男人在修理稻田模样,阳光下赤臂膀,结实黝黑的皮肤,晃了生子视线。
他们真那么单纯地以为那些旅游开发商们会带给他们富裕吗?
还这样认真地准备。
“可是呀……那是属于我的生机。”
“怎么会是,这个万恶的村庄的福星呢?”
生子摸着自己参差不齐的头发,近乎魔怔地缓缓道。
立于高高的田埂上遥遥向远处的男人们挥手,他们感受到一份激动与热情,也欢快地还给生子喜悦。
温暖的光晕荡漾开身处温暖的人心田,生子美美笑着,在暗处偷偷掐狠了柔软的肉。
断口粗俗的发丝,也能跟随秋风吹乱它拨过面颊,她觉得善恶有报。
又骂着秉持善恶有报的人都是不堪一击的弱者。
她明明已经很顽强了……
她真的就快要撑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