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痛心疾首:“我不是嫌弃小淼在娘家白吃白喝,我实际上是恨铁不成钢啊!”
以前,孙淼大嫂还只是暗地里瞧不起林军。
看在林军每个月工资上交一大部分的面子上,她对林军至少面上还算过得去。
可现在林军整个儿一吃白饭的,她能这么当面羞辱林军已经是在给林军脸了。
她就不明白,林军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吃软饭还吃成习惯了。
自己没本事下岗了不说,还拽着孙淼一块儿不务正业。
再这么下去就像她刚才说的,等以后小姑子夫妻俩没能耐,受不住摆摊的苦了,日子过不下去了,难不成还真指望她和她男人接济?
公婆愿意背上这俩大包袱,她和她男人可不愿意。
孙淼大嫂其实早在几天前就开始琢磨这事了。
见自己婆婆脸色不好呼吸急促不说话。
以为老太太这是被自己给说动了,也开始着急上火担忧孙淼的未来了。
她露出一副跟着操心大发了的模样,叹口气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军子,你也别嫌大嫂说话难听,别记恨大嫂挑唆你和小淼离婚。”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你懂吗?”
“小淼傻,她能和你同甘共苦,可我们作为家里人我们不忍心看她过这样的日子。”
“你难道要让小淼和你当一辈子个体户,朝不保夕的吗?”
“你们现在岁数都不小了,不是小年轻了一切重头再来没什么。”
“军子,你说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你怎么重头再来?你家里还有一家子拖后腿的。”
“以前你在你家里是最出息的那一个,那都没把你那个家给拉拔起来,你弟弟该混日子还混日子。”
“现在你工作没了,以后怎么办你想过吗?”
“你怎么养老娘,怎么拉拔弟弟妹妹,怎么让小淼再过上好日子……”
不得不说,孙淼大嫂现在说这些虽说是在为自己的势利眼找借口。
可每一句却都实实在在扎到了林军心里最脆弱的位置上。
她点出来的,都是林军这段时间不敢去想的事情。
林军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大嫂,你的意思是想我和小淼离婚?”
孙淼:“你别听……”
话没说完就被她大嫂把话头截了过去。
就听孙淼大嫂很肯定的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出身,你的家庭,你现在的情况……不好耽误小淼一辈子的啊。”
“实话跟你说,我和她大哥已经开始给她物色二婚的人选了,里边最差也得是个车间主任。”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军,轻视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割着后者的自尊。
她说:“你看看,你比得了吗?”
林军瘦削的身影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这一刻,孙淼感觉他快碎了。
怕他一个想不开再钻了牛角尖,孙淼尖声说:“他怎么比不了?!”
孙淼大嫂无奈,看着自己小姑子像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小淼,比不了就是比不了,军子摔这一跤就是起不来了,他没人脉没背景,‘以后会好’这四个字弄不好就得被挂在嘴边一辈子。”
“好日子可不是用嘴说说就能实现的,我们得看实际情况,你说是不是?”
孙淼看着自己大嫂,一字一句:“我说,他比得了,而且我也不用你们给我找二婚对象。”
孙淼大嫂没忍住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孙淼的异想天开和天真。
“好好好,你说比得了就比得了,知道你不爱听我说军子,以后大嫂不说了还不行吗。”
“给你找二婚对象的事大嫂也不说了,你别生气。”
她不说,她男人能说。
孙淼不听她这个大嫂的话,总不能不听大哥的劝吧?
孙淼简直恨死了对方这不冷不热好像哄小孩儿一样的态度。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说:“大嫂刚才不是好奇我今天怎么特意打扮了吗?”
“那我实话就和大嫂说。”
“因为我经人介绍知道城南今天有个新厂开工、招工。”
“开工是工人开工,招工则是在慢慢招工厂的管理层。”
“所以我早就和人说好要让军子去面试去……”
孙淼大嫂听到这儿没忍住又笑了一声,打断她道:“小淼,你的意思不会是你觉得军子去了这事就能成吧?”
这说的笃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军已经面试上了,已经被人家大厂子聘成小管理了呢。
怪好笑的。
做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小淼你快别逗大嫂了,知道你想让军子好,可事儿不是这么办的,不是说你让军子去面试了,人家就肯定会招军子。”
“你朋友能耐再大,总不能能耐到把军子的工作给内定了吧?”
要真那么厉害,早干嘛去了。
再说了,她可不信孙淼会有那么厉害的朋友。
顶多就是消息灵通点,告诉孙淼今天会有什么厂子招聘,然后让林军去试一试,最后能不能成……呵,两说。
孙淼大嫂:“军子现在什么名声你也知道,他去哪应聘人家能要他啊?”
哪个厂子会要个因为捅了大篓子,犯了过错被上一个厂开除的职工?
人家厂里同意招林军进厂当工人怕是都难,更别提还当领导了。
哈。
当哪门子的领导。
够招笑的。
孙淼被她气得恨不得上去抓花她的脸。
手都扬起来了被林军给拦住了。
林军眼神黯淡,声音更哑:“大嫂说的对,我现在这种情况,哪个厂子会放心招我。”
“你不能这么想啊!”孙淼才是真正的恨铁不成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就听刚才她大嫂说的那些话,她都替林军委屈。
“万一行呢?万一人家厂子看的是你的能力和经验,不看别的呢?”
“林军!”见对方被打击得背都有些佝偻,再不复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孙淼心拧着劲儿的疼。
鼻子一酸,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跺脚:“已经有人这么看不起你了,你别让我也看不起你!”
林军眼神复杂:“可是小淼,大嫂说的其实在理,我或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确实没资格留住爱人,也没办法再让爱人过上轻松无忧的生活。
这和看得起、看不起没关系,这是……事实。
孙淼:“你去不去?”
“我不管你怎么悲观,可你要是连这点重新开始的勇气都没有,林军,那我才是真瞧不起你。”
“去看看又怎么样?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没被招上,没被招上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好了。”
“还是说你就这么认了,认了大嫂说你的这些话,就准备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一辈子一蹶不振了?”
他不想!
林军咬着牙眼眶都红了。
但凡是个人都受不了刚才孙淼大嫂的那一番奚落。
他再颓废,可他也是个有自尊的人。
他也想维护自己的尊严,想在自己的丈母娘和妻子面前活的体面。
想把刚才孙淼大嫂羞辱他的那些话用事实回怼回去。
可是……他现在和情况……
林军低头沉吟良久,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孙淼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及孙淼大嫂对他的羞辱……
这一刻,好像从他嘴里但凡再说出一个拒绝,那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在孙淼灼灼的目光下,林军终是认真点了点头:“我去。”
“哈。”孙淼大嫂一声冷笑足以表明她对这件事有多不看好。
看了眼时间,她开口道:“既然军子要上进,那我这做大嫂的也跟着过去给军子助助威。”
“反正今天上班也迟到了,为了小淼以后的好日子,我也算是豁出去了。”
说到‘好日子’的时候,孙淼大嫂特意加了重音,好像生怕在场的人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一样。
她实在是不看好林军,更不看好孙淼继续和林军过日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没人搭理她,孙淼拉着林军把人收拾得体体面面的。
孙淼大嫂在一旁阴阳怪气。
“是得收拾立整点,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人靠衣服马靠鞍,说不准军子打扮得体面点人家厂领导再把他给破格录取了呢。”
“毕竟军子一直以来运气都不错,当初能靠着一张脸娶上好媳妇,现在说不准还有那个好命呢。”
段琴雅烦她烦的不行:“老大媳妇你能不能把你那张臭嘴闭上?”
“你愿意去就跟着,不愿意去就赶紧上班去,没人求着你跟过去。”
她翻了个白眼:“一天以为自己多重要呢。”
实际上……不够烦人的了。
到底是去助威还是去看笑话,谁心里没数啊。
被婆婆说了,孙淼大嫂眼神闪了闪,倒是难得闭上嘴还剩下三人一片清净。
……
半小时后。
李艳红那边是先到厂子附近的。
离老远就看到厂房林立,大门修得那叫一个气派。
看得一众婶子大姨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来之前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这到了近边儿一看人家厂子的规模……
不少人不约而同先犯了怵。
眼下也顾不上她们是不是搁背地里偷偷摸摸的跟踪李艳红和江翠了。
一行人紧着走到江翠身旁,忐忑问:“艳红亲家母,你看你这也没事先说这招工的民营厂规模这么大啊。”
“对啊,我看比我儿子工作的厂子都气派。”
“诶呀,不行,我想上厕所,这厂子这么气派咋可能招咱们啊?”
“艳红亲家母你看你这事儿弄的,咱要是早知道人家是这样的大厂,早就有自知之明熄了来应聘的心思了。”
江翠皱眉:“我说了啊!”
“你们少赖我啊,人家厂子有多好我早就说了,当时不还有附和我的吗?”
被她这么单拎出来,之前在大杂院里附和过她的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不是……话赶话就说到那儿了嘛,我当时是说现在不少民营厂办的挺好,可我也没想到你说的这新厂能这么好啊。”
“我要是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人家厂子这么气派,就是招食堂员工也得招那种有几把刷子的。”
“咱们这些老太太蒸个馒头都干巴呢,人家哪里瞧得上。”
江翠一听这话就知道这群人是生了退意。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忽然笑着说:“那你们赶紧走,赶紧回去还不耽误干家里的活儿。”
说着,她朝李艳红挤眉弄眼,好像生怕周围人看不着似的。
还故作小声的跟李艳红说:“亲家母,我刚才还担心这么多人去万一咱们招不上可怎么办。”
“现在好了,竞争对手一下子自己走了,到时候等咱们去了,万一人家正缺人手,这工作咱俩可就十拿九稳了。”
听她这么说,刚还打退堂鼓的众人一下子变了神色。
谁心里没点侥幸思想啊?
一个个虽然嘴上说人家这么正规气派的厂子不能要一群老太太,可万一呢?
什么事都怕个万一。
万一就像江翠说的,人家厂子正缺人手一时间招不到那么多人,她们正好去了就被招上了,那不就是走大运了吗?
刚还胆怯的众人一下子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来都来了。”
对啊。
来都来了,走都走到近前了。
这时候胆子小被吓回家了,万一李艳红和李艳红亲家母真被招上了,那她们不得悔死?
一看气氛又重新振作起来,李艳红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她看着江翠。
以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着江翠。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家黎萱那么聪慧的姑娘怎么就有个这么傻的亲老娘。
一点没随女儿,傻得她都心累。
非得啥话都搁明面上说,就连悄悄话都恨不得扯个嗓子说。
嗓门这么大,还叫什么悄悄话?
这下好,这群人又听见了,又铁了心的要去抢招工名额了。
她看等会好好的工作机会被别人占了,江翠上哪哭去。
悔不死她唐大喇叭!
正闷头往前走,迎面过来一队穿保安服的。
为首那个看清李艳红长相后,原本严肃的脸一下就露出了笑模样。
冲着李艳红打招呼道:“李姨,你怎么在这儿啊?”
自己这群人里就自己一个姓李的,李艳红不会傻到觉得对方在喊别人。
她眯起眼睛,看了对方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你是……”
刘柱:“哈哈,我一看您这表情就知道您是没认出来我。”
他指着自己:“我啊,李姨,我是刘柱啊,之前还和我刘勇大哥去你家拜过年呢。”
“刘勇……”李艳红觉得这名耳熟,翻找记忆脑海里倒是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豁牙老太太笑眯眯的形象。
啊!
李艳红一拍大腿:“他是不是?田大芬儿子?”
田大芬,就是她儿子奶奶——林家老太太的远房亲戚。
最受林老太太信任的远房老妹妹。
也因为信任田大芬,林老太太还把林远山继子林嘉良的工作给抢了,抢完就给刘勇了。
当时年后刘勇被田大芬接了过来,还带来了一堆老家兄弟。
一群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拎着东西跑到她家拜年去了。
把当时大杂院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跑到她家要闹事呢。
想起来这些,李艳红脸上的表情都和缓了:“是柱子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和你大勇哥来了家里,饭都不留下吃一顿拔腿就跑了。”
她说完,跟在刘柱后头的几个人纷纷笑出了声。
这一笑,吸引了李艳红的注意力。
老太太再定睛一看……好嘛,全是眼熟的大小伙子。
一个个长得跟土匪似的,好认!
仔细打量了一圈,见精神面貌都挺好,看着也挺乐观,朝她笑得虎头虎脑的,李艳红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她笑着问:“你们这是干嘛呢?”
刘柱扯了扯自己的保安服,露出一口大白牙:“李姨你没看出来吗?我们这不干保安呢嘛!”
说起这个,他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说来还得多谢您和您儿媳,当初要不是您儿媳提醒了我们,我们现在还在那儿当无业游民呢。”
当无业游民不是不好,赖在林远山家不愁吃不愁喝的。
可也就因为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以至于无论是他们还是他们老娘,都没察觉出危险的逼近。
差一点就被温水煮青蛙最后灰溜溜收拾包袱被赶回乡下了。
见李艳红不解,刘柱进一步解释道——
“就是当初咱哥几个上您家拜年的时候,您儿媳提醒我们得赶紧想想以后。”
具体怎么说的,他是一点想不起来,当时被提醒的时候也就他堂哥刘勇把苏黎萱的话听进了心里。
他们都以为那不过就是客气的寒暄呢。
谁也没往心里去。
现在才知道人家有多厉害,多有……那个词叫啥来着……
刘柱一拍大脑袋,想起来那个词怎么说了:“您儿媳可太有前瞻性了!”
“反正就是您儿媳当初话里话外的暗示咱们,让咱们别光顾着和陈菲那毒妇的娘家人缠斗。”
“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要想想咱们怎么在城里立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勇哥脑子好使,当时听进心里去了,回去之后就开始带着我们找工作。”
提到刘勇,刘柱语气里满是尊敬和感激。
他们只是堂兄弟,说句不好听的,关系在老家的时候其实也不怎么近。
刘勇都有工作了,竟然还能一直操心帮他们安顿,给他们找工作,让他们不用靠着林远山也能在城里立足。
这样大的恩情,他们现在是真拿刘勇当亲哥一样尊重。
刘柱:“当时我们还不懂,怎么就这么着急找工作啥的,然后大勇哥就给咱们分析了您儿媳话里的意思。”
“说林远山可能要靠不住,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叫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当时大勇哥就猜出来了,说林远山可能要‘倒’。”
“咱们要是不赶紧找出路,等林远山‘倒’了咱们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了。”
他们都是没有根脚的外地人,能在本地立足也是沾了林远山家老娘和后找的媳妇内斗的光。
可以说,挺不牢靠的。
谁知道那婆媳俩啥时候能争出个输赢,尤其林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
谁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
算来算去,林家那几个人里边林远山算是最能耐,也是最靠得住的。
所以除了刘勇老娘田大芬之外,他们这些人的老娘基本上抱的都是林远山的大腿。
大家伙儿虽然看不上林远山的为人,但架不住人家能耐大。
手指头缝里漏点东西都够他们跟着沾光过好日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以前他们能那么放心赖在林家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还和林远山有亲戚关系不是?
他们以为只要巴结上了林远山,最起码不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可谁都没想到林远山的实际情况更不牢靠。
多亏了苏黎萱提醒,他们要不是早有准备现在估摸着已经回去种地了。
跟在李艳红身边的一众老邻居们原本还想趁着李艳红和人寒暄的时候偷着先走一步。
抢跑的鸟儿有虫吃嘛。
抢跑的老太太说不定就有铁饭碗端。
一个两个的眼神都对上了,脚都抬起来了。
可等听到和李艳红说话的小伙子说起林远山,且话里话外好像林远山出了什么事……
耳朵竖着,一群老太太抬起的脚到底没舍得往前迈一步。
好奇啊!
听到小伙子说什么林远山‘倒’了,她们就更是抓心挠肝的好奇啊!
有人没忍住插话问:“小伙子啊,林远山咋了?”
边问边小心翼翼打量刘柱脸色,生怕这长得挺吓人的小伙子是个脾气不好的。
对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再两个态度。
刘柱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憨里憨气的下意识看向李艳红:“李姨,这位是……”
不用李艳红回答,刚才说话的大姨直接顺杆子爬:“我是你李姨朋友,和林远山也算是老相识了。”
“这不刚听你说林远山好像出什么事了,我不放心,就想着打听打听,小伙子你别见怪啊。”
“啊,不见怪不见怪。”刘柱挠挠脑袋,“那个……这位大姨,您和林远山交情挺深?”
说话大姨也挠了挠头,对上这朴实小伙子,她选择实话实说——
“交情不算深,我主要和他老娘林老太太交情深,那老虔婆当初撺掇我婆婆虐待我。”
“所以我除了好奇林远山出什么事了之外,还想多问问那老虔婆死没死。”
刘柱:“……”
刘柱身后的一众兄弟:“……”
“咳。”刘柱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那个……老姑奶情况不怎么好。”
“年前被气中风了,现在身体一天差过一天,最近进食都有点费劲。”
听出他口中的‘老姑奶’就是林老太太。
问话的大姨听他这么说,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知道自己这个反应在这些小伙子面前不太地道,人家都喊林老太太老姑奶呢,可见是林老太太老家那头儿的亲戚。
当着人家正经亲戚的面幸灾乐祸,要是换做别的事,换成针对别人,她这副做派得被人讲究一辈子。
可谁让她现在针对的是林老太太呢。
当初李艳红和林远山没离婚之前,林老太太可是她们大杂院里公认的‘一大害’。
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招了多少人的恨。
所以眼下情况诡异的……除了刘柱几人表情复杂,剩下的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
听到林老太太的噩耗后,面上全带上了笑模样。
更有甚者竟还自发地鼓起掌来!
刘柱:“……”这让他怎么说?
他总不能为了维护林家老姑奶,打骂或是警告一群老太太吧?
看出刘柱几人的不自在,李艳红帮他们解围道:“所以林远山那边到底出啥事了?”
一句话,又重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刘柱感激地看了李艳红一眼,瓮声瓮气的说:“李姨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林远山进去了啊!”
“啊?!”这一声疑问是一群老太太异口同声问出来的。
听得刘柱几人一愣。
刘柱:“这么大事一点儿没传出去?”
李艳红:“这上哪传去,我和林远山都离婚多少年了,林远山家的事早传不过来了。”
“你快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林远山进去了’?”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刘柱:“具体的我也不明白,就是突然一群人过来查他,把他给带走了。”
“说他侵吞厂里资产,以公谋私……好像是这个意思,反正罪挺大的,说是要……”
他抬起右手翘起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伸直合并照着自己脑袋打了一下……
一瞬间。
靠着这一个动作,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远山这是……要死啊。
这下子,轮到李艳红喜形于色了。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圣人,没人会因为仇人的下场不好就心软同情。
她同情林远山,这些年林远山同情过她吗?
李艳红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老天有眼啊。”
她甚至都不需要问林远山是因为什么被抓起来的。
想也知道是当初购入生产线收回扣那事。
肯定是那事到底被人给捅出来了。
林远山做了那么多防范,又想让她家小肆带人帮他去灭口。
又把继女林溪嫁给个老头子,就为了对方能利用职责之便,帮他在厂里扫清他吃回扣留下的尾巴。
结果忙活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头来该让他承担的责任他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
该啊。
江翠在一旁追问:“那陈菲呢?”
作为李艳红的亲家,江翠可太知道这亲家母心里的坎儿在哪了。
别说李艳红了,当初胡林远山办出那么丧良心的事——为了个小三抛妻弃子。
那些事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她都得恨那俩狗男女一辈子!
现在林远山栽了,她可太好奇陈菲的下场了。
陈菲一辈子靠着男人活,菟丝花似的,为了抢男人不择手段。
现在男人进去了,江翠就想看那不要脸的老破鞋这下子还能靠谁!
“陈菲啊……”刘柱扯扯嘴角,“一开始也跟着去牢里蹲了几天。”
“之后可能查清楚了,她和林远山犯的事没什么关系,就把她给放出来了。”
“不过放出来也没地方去了,林远山的财产都被查封没收了,陈菲一开始还赖在房子里不走。”
“和她女儿还有儿子,想当老赖。”
“被上门查封的同志直接给扔出去了,听说实在没地方去就回了娘家,陈家都是什么人李姨知道。”
“有好处的时候陈家人跑的比谁都快,好听话比谁都会说。”
“眼下林远山倒了,陈菲也一无所有了。”
“陈家人在陈菲身上捞不到油水,怕陈菲带着儿女回去赖上他们,连家门都没让他们仨进。”
他身后一兄弟幸灾乐祸道:“现在可能住桥洞呢吧。”
“我当时好奇,我去跟踪的他们,发现陈家连门都没让他们娘仨进,然后他们就去祁家了。”
祁家就是陈菲儿子林嘉良前妻祁雪的娘家。
“去了祁家,祁家可能早就收到消息了,家里没人。”
“林嘉良领着陈菲和林溪从早等到晚也没把祁家人给等回来。”
“他前妻更是面都没露一个。”
“倒是祁家的邻居告诉他们说祁雪要再婚了,就算把人等回来也不可能接济他们或是和林嘉良复婚。”
李艳红摇头失笑,这林嘉良怕是疯了。
林远山好的时候祁雪嫁给他都算低嫁,林家之前出一点事祁雪就立马离了婚。
现在林家彻底败了,人家又怎么会回头?
江翠听得满面红光的,追问道:“后来呢?”
刘柱指着刚才说话那兄弟——
“后来就还像建设刚说的那样,现在住桥洞里呢,陈菲娘仨没一个有工作的。”
“以前林嘉良有,但他那工作不是落勇哥头上了嘛。”
“林溪又是刚从监狱里出来,找工作没人要她。”
“原本一家子就指着林远山活着,现在脱离了林远山,娘仨除了喝西北风之外什么都没了,连口粮都没有。”
三个不事生产在家混吃等死的,现在混不着吃的了可不是咋惨咋过。
求接济也没人接济他们,娘仨一个比一个名声不好。
林远山出事后原来认识的人现在都恨不得立马和他们撇清关系。
就怕被人怀疑和林远山交往过密,林远山薅厂里羊毛的时候他们也跟着薅了。
这种事要是被怀疑到头上,就算最后查清楚了也得惹一身腥。
所以现在没人会傻到伸手拉陈菲娘仨一把。
刘柱几人甚至见过陈菲带着儿女去一户人家敲门,可能是想借点钱,结果对方连门都没开。
等陈菲三人走到楼下,对方直接开窗户兜头给三人泼了盆冷水。
过街老鼠不外如是。
当时,看着陈菲三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下场那么惨。
刘柱几人后背发凉之余,愈发感激起了苏黎萱。
要不是苏黎萱提醒的及时,他们的下场怕是也和陈菲一样。
被灰溜溜地赶出林家,然后没有地方去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去老家。
曾经在城里的这些日子,最后只会成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一场美梦。
要真混个那样的结局……怕是想想都不甘心。
好在他们有贵人点拨,现在美梦可以一直做下去……不用醒了。
“该啊!”不少‘听众’发自内心的感慨出声。
别看她们想和李艳红还有李艳红亲家母抢铁饭碗。
可事情一码归一码。
这些年李艳红被林远山和陈菲那对儿狗男女坑的有多苦,她们都是一路亲眼见证过来的。
但凡是个有道德的人都看不下去那对儿狗男女过得好。
现在听说狗男女过得不好,遭报应了,她们就放心了。
有人感慨:“这就是报应!”
“对啊,想想早些年林远山和陈菲多得意,嚣张的不行,我那个时候就说过这样的狗男女不可能有好下场,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看看,这不被我说着了嘛,报应来了吧!”
“得了,你可别在这儿马后炮了,不过那俩人现在落这下场是挺大快人心的,等回头咱们挨个儿桥洞找一找。”
李艳红不解:“找啥呀?”
说话的婶子给了她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你怎么连报复都不会?”
“你说找啥?当然是找陈菲那老贱人了!”
“当初她是怎么在你面前嚣张的,怎么穿金戴银跑你面前嘚瑟的,你忘了?”
“我记得有一次她嘚瑟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家里那阵子都要揭不开锅了吧?”
“她倒好,畜生一样,跑你面前炫耀林远山对她有多好去了。”
有些事李艳红自己都不记得了,可这群曾经看过热闹的老邻居们却是清晰的记得曾经吃过的每一口瓜。
她们七嘴八舌:“对,当初那老贱人有多气人我也记着呢!”
“咱们就去找找,万一找着了呢,到时候艳红你就带着你家的包子坐她面前啃去。”
“你家那包子有多香不用咱细说了吧,你多带点,保准能把她馋的给你磕头。”
越说越离谱,但李艳红不得不承认,按老邻居们描绘的方向一想……还挺爽的。
她在这儿傻乐,那边刚才曾亲切慰问过林老太太死没死的大姨又一次开了口——
“那林老太太呢?她儿子都进去了,儿媳也睡桥洞子了,那老太婆跑哪去了?”
说着,她自己开了个地狱笑话,笑着说:“看我这话说的,不严谨了。”
“你刚不是说林老太太中风了嘛,那她可没法跑了,身体素质不允许了。”
刘柱和他那一帮子兄弟:“……”
干咳一声,刘柱给这大姨泼了盆冷水:“我老姑奶还成,她现在住勇哥那,勇哥说既然当初承了老姑奶的情,得了工作。”
“那最起码这个时候他不能撒手不管老姑奶死活,那么做忒没良心。”
李艳红叹了口气表示理解:“刘勇这孩子……是实诚。”
也难怪田大芬会把工作给这个儿子,这么仁义的孩子,换她她也会偏心一点。
刘柱点头:“勇哥一直仁义,老姑奶被接到他那的时候哭了一天,说这辈子终于看对了人一次。”
这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林老太太的眼光自来不好。
就像她当初觉得李艳红这个儿媳哪哪都不好,就相中陈菲了,觉得陈菲好。
为了让陈菲给她当儿媳,还帮着儿子和李艳红离婚。
结果现在陈菲伤她最深。
先是虐待她,后又气她把她给气中风了,最后出事后第一个扔下她跑了。
这就是林老太太年轻时候最看好的儿媳妇。
讽刺的可以。
细数林老太太这些年,简直是不知道瞎了几回的眼。
包括觉得自己亲孙子没出息,所以连孙子结婚都不登门。
反倒偏心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孙,还和张桂芳显摆过继孙结婚的时候家里给出了多少大件。
办的多隆重。
结果呢?
结果就因为她和陈菲不对付,把继孙的工作给自己亲戚家的侄子了。
打从林老太太中风之后,林嘉良就再没在林老太太面前露过一面。
就差明摆着告诉林老太太,别指望他,他指望不上了。
可以说林老太太的寒心是一波接着一波的。
而这些‘寒心’里夹杂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恨。
悔恨自己识人不清,悔恨自己把白眼狼错当成宝。
其实自她中风后,她就已经对自己的眼光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这一辈子好像就没看准过人。
却不想家里出事后竟然会是刘勇担起了养她的责任,说要还她给工作的恩情。
那一刻,林老太太的心是崩溃的。
嘴歪眼斜哭得天崩地裂。
哭的比没人管她还要崩溃。
回首自己的一辈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的什么。
该善待的人她从未善待过,不该善待的人被她捧在手心上。
这辈子她给了陈菲还有陈菲儿子女儿多少东西她都记不得了。
可到最后,她换来了什么?
反倒是她随手打发给亲戚家孩子的一个工作,还是因为和陈菲打擂台才把这工作打发到人家孩子头上的。
结果却累得人家要给她送终。
所以她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刘柱:“老姑奶现在有些糊涂了,拉着勇哥老说对不住军子他们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