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眼中的决绝火焰,灼烧着地窖内凝固的空气。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惊涛骇浪。
“孟瑶……不是亲生的?”拓跋月喃喃重复,目光再次扫过昏迷少女苍白的面容,之前的复杂情绪被一种更深的荒谬感取代。
她以为纠缠十年的血仇核心,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真正的仇怨,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幽暗深邃。
“阿尔雅……”孟和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仿佛淬了万年寒冰。他不再看昏迷的“孟瑶”,而是定格在铁英父亲依旧刚毅却苍白的神情记亿中,那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刃。
“我的妹妹……阿尔雅……才是被献祭给命运、化为玉衡星主的那一个!父亲……你好狠的心肠!”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
这份仇恨,被十九年寻仇的迷雾掩盖,却在真相揭露的瞬间,因为父亲“牺牲”的谎言被戳破而彻底爆发!
他思念那化为星辰的妹妹,更恨亲手将妹妹推入深渊的父亲!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孟和粗重的喘息和心口烙印灼烧的滋滋微响。拓跋烈和英格丽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黑暗的家族秘辛所震撼。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处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浴血、穿着氐人风格皮甲但明显带有罗斯部(东欧)徽记的斥候踉跄冲入,嘶声喊道:
“首领!拓跋首领!紧急军情!氐人王庭……遭到突袭!”
“什么?!”拓跋月霍然转身,拓跋烈也瞬间从沉思中惊醒。
斥候喘息着,语速极快:“是高卢部落(法式重甲骑兵)!联合了罗斯本部的大军(斯拉夫冰霜祭司与重斧战士)!
突然发难,攻势凶猛!他们……他们打出了复仇的旗号,目标直指氐人王庭祖地!氐人留守部队损失惨重!王庭……危在旦夕!”
他话音刚落,又一名斥候跌撞而入,这次穿着维京风格的链甲,脸上带着海风的咸腥和焦灼:
“拓跋首领!希腊城邦(重装方阵与诡秘药剂师)的舰队出现在近海!维京长船(狂暴战士与符文法师)也在集结!他们……他们似乎在策应氐人残部突围,目标不明!但对我们几部留在边境的营地构成了巨大威胁!几位留守的千夫长请求速归!”
军情如火!拓跋月姐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氐人部落是他们姐弟的根基,也是父亲拓跋鹰遗志的寄托!高卢和罗斯的联合打击,规模空前,直捣黄龙!而维京与希腊的异动,更是雪上加霜,牵制了他们分散在外的力量!
“债,算不清了……”拓跋月低声重复着孟和之前的话,眼中却再无迷茫,只剩下部族存亡关头的铁血决断。
她深深看了一眼孟和,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未解的恩怨,有得知真相的冲击,更有此刻必须割舍的无奈。
“孟和!你父母的债,你心中的恨,我拓跋部与你铁英家的纠葛,此刻都需放下!”
拓跋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统帅的威压,“氐人王庭是我部根基!高卢、罗斯来袭,维京、希腊虎视,此乃灭族之祸!我与阿烈,必须即刻率本部精锐驰援!”
拓跋烈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保卫家园的火焰:“不错!父亲的血仇真相虽明,但部族存亡高于一切!孟和,你的路,与我们不同了!”
英格丽德握紧了她的巨斧,斧柄上的铭文仿佛在发烫。她对铁英夫妇的愧疚,对真相的震撼,此刻都被更紧迫的职责取代——保护拓跋姐弟,护卫氐人部族!她沉默地站到了拓跋月身后,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孟和看着他们。心口烙印的灼痛仿佛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他理解他们的选择。部落存亡,高于个人恩怨。
他心中的恨意并未消散,反而因为阿尔雅的名字而更加炽烈,但此刻,他同样有着必须立刻去做的事!
“好!”孟和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异常清晰,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去守你们的部落根基,而我……”
他思念掠过离别的父母,最终落回心口那搏动的鼎纹,
“去寻找我的答案!寻找能唤醒他们、能质问我那‘伟大’父亲、甚至……能触及阿尔雅所化星辰的方法!”
他不再犹豫,转向自己身后阴影中肃立的几名战士——那是他按照父亲指令,在柔然边塞十八年前,凭借丽娜留下的密函和自身能力,悄然联络、聚集起来的铁英旧部与忠诚追随者。
他们沉默如石,气息内敛,眼神却锐利如鹰,身上带着柔然荒漠的粗粝和铁血的烙印。
“百夫长!”孟和低喝。
一名身材敦实、脸上带着风沙刻痕的中年汉子踏前一步,右手抚胸:“少主!”
“按原计划,以最快速度护送我孟瑶和伤病部落战士前往‘风蚀谷’秘密营地!用我调制的‘沉梦香’和‘地脉引’,务必稳住他们的生机!”孟和将几个密封的香囊和一个刻画着简易阵图的石板交给阿鲁根。风蚀谷,是他父亲在柔然边塞经营多年的隐秘据点之一,靠近阴山余脉,地气特殊。
“是!以命相护!”阿鲁根郑重接过,眼神坚定。
“巴特尔!”孟和看向另一个身形矫健、背负长弓的年轻战士。
“在,少主!”巴特尔眼神锐利如隼。
“你带‘影梭’小队前出探路,目标——阴山地脉核心,星图所示‘阴山归墟之眼’区域!避开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势力,尤其是……可能与氐人残余、或者那些神秘支援者有关联的踪迹!”孟和展开苏娜星图的摹本,指向一个被重重扭曲线条环绕、如同漩涡中心的标记。
他怀疑,氐人部落能在多方打击下“留出实”(突围),甚至可能得到维京、希腊的暗中支援,绝非偶然!
他们自称“共工后人”的传说,以及丽娜当年提及的氐人蚀骨砂剧毒,都隐隐指向某种与水、与地脉、甚至与上古凶神相关的力量!
而母亲苏娜的星图指向的“阴山归墟之眼”,其名就蕴含着吞噬、深渊之意,与传说中的水神共工陨落之地何其相似!
这绝非巧合!神农鼎的线索,父母的沉睡,妹妹的献祭,氐人的秘密,很可能都纠缠在这片凶险的地域!
“遵命!影梭即刻出发!”巴特尔领命,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带着几名同样鬼魅的战士迅速消失在通往地窖另一端的通道。
安排妥当,孟和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的铁英。那沉睡的面容依旧刚毅,但在孟和此刻充满恨意的眼中,却显得无比冷酷和虚伪。
他猛地俯身,从破烂的衣襟上,“嗤啦”一声扯下了一小块带着陈旧血迹和尘土、边缘焦黑的布料。
“父亲……”孟和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将那布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它,“你欠阿尔雅的,你欠我的答案,我会亲自从‘归墟之眼’里挖出来!用你追寻了一生的东西来质问你!”他将布片塞入怀中,紧贴着那灼热的烙印。
他不再看拓跋月等人,转身,背脊挺得笔直,走向地窖深处另一条幽暗的通道,那里通往阴山更险峻的腹地。
他身后,仅跟着四名最精锐的护卫,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浓烈如实质的恨意与决绝的探寻意志。唯有维京首领阿格丽德悄悄的跟着孟和,没有返回维京本部。
拓跋月看着孟和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真相撕裂了仇恨,却引向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凶险的道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思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阿烈!吹响‘苍狼号’!召集所有能战的儿郎!”她的声音响彻地窖,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目标——氐人王庭!让高卢的重甲和罗斯的冰霜知道,犯我氐人祖地者,虽远必诛!希腊的方阵,维京的长船……若敢阻我,一并碾碎!”
“吼——!”地窖内外,留守的氐人精锐爆发出震天的战吼。拓跋烈拔出了弯刀,英格丽德扬起了巨斧,浓烈的战意瞬间冲散了之前的沉重气氛。
两支队伍,背负着不同的宿命与责任,在这冰冷的地窖中分道扬镳。一支如钢铁洪流,带着保卫家园的怒吼,冲出地窖,奔向硝烟弥漫、战火连天的部族战场;另一支则如沉默的利刃,带着解谜的执念与焚心的恨意,悄然潜入阴山更幽深、更凶险的地脉腹地,追寻着上古神鼎的踪迹和残酷的家族真相。
阴山深处,万壑千岩,怪石嶙峋。越往核心区域行进,空气越发沉重粘稠,弥漫着硫磺与朽木混合的诡异气味。
参天古木扭曲变形,枝叶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松软的、仿佛随时会塌陷的黑色腐殖层,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
巴特尔带领的“影梭”小队如同真正的影子,在奇形怪状的岩石和扭曲的巨木间无声穿行。